西蒙是谁？
你能想象一个人，不仅荣获了诺贝尔经济学奖，开创了经济学研究的“有限理性”流派；还荣获了计算机科学领域的最高奖项——图灵奖，发明了世界上第一个人工智能专家系统。这样的人，已经是百年一见。
然而，这个人的成就远远不仅于此。他还荣获了美国心理学会的终身成就奖、美国管理科学院的学术贡献奖、美国政治科学学会的麦迪逊奖、美国经济学会的杰出会员奖、国际人工智能协会杰出研究奖等等。
也就是说，在他短短一生中，他同时在经济学、计算机科学、心理学、管理学、政治学领域取得最高成就，彻底通关。还不是那种因为年龄而德高望重，而是因为创新获得学术共同体认可。
在经济学领域，他不仅开创了经济学研究的“有限理性”流派，还提出了霍金斯-西蒙定理；在计算机科学领域，他是人工智能奠基者；在心理学领域，他是认知心理学奠基者，开创了问题解决、专家技能习得等领域，发明了口语报告法；在管理学领域，他是卡内基·梅隆管理学派奠基者。
如果你以为这是一位不问世事，在书斋中闷头治学的学者，那就错了。
他还是一位杰出的活动家，善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他将自己所在学校卡内基·梅隆大学（Carnegie Mellon University，CMU）从知名度中等跃迁到排名靠前。如今 CMU 计算机与认知心理学专业排名靠前，正是来自他的贡献。他和各位不同领域的人保持了很好的关系，成为中美建交后第一批访问中国的科学家，为中美关系恢复作出了巨大无比的贡献，来中国十余次，堪称中美两国的“民间外交家”，为中国心理学家连续讲学，普及了认知心理学。业余生活，同样丰富多彩。是钢琴演奏家，也是登山爱好者。
一个人怎么能在短暂的一生，抵达人类智识如此之深、如此之宽！每次，我都会如此感叹。
也许说到这里，你已经知道我说的是谁了。他就是赫伯特·西蒙（Herbert Simon）。
现在让我们快速了解他精彩的一生。西蒙 1916 年出生，在芝加哥大学获得政治学学士学位（1936 年）和博士学位（1943 年）。1942 年到 1949 年，西蒙在伊利诺伊理工学院担任政治学教授并担任系主任。1949 年，西蒙应邀到卡内基·梅隆大学，担任行政管理教授和工业管理系主任，并教授心理学和计算机科学。1975年荣获图灵奖；1978年荣获诺贝尔经济学奖。2001年，西蒙去世，享年85岁。
人类历史上，上一位取得如此众多成就的跨学科通才，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达芬奇。达芬奇出生于 1452 年，西蒙出生于 1916 年，前后差了 464 年。也就是，五百年一遇。整整五百年人类历史发展，各种机缘巧合，我们才得以碰到一个这样的跨学科通才。
西蒙是我非常推崇的一位智者，在我很多文章书籍中都谈到他的故事。我的文集《人生模式》书名即向他致敬。如何更好地学习西蒙？推荐四本书。
书 1：《我生活的种种模式》
《我生活的种种模式》是西蒙的自传，介绍了他在四大迷宫中穿梭的人生旅程。
在这本书中，西蒙详细地讲述了自己的一生，揭示了他是如何求学、如何发展自己的。全书采取迷宫隐喻，正如西蒙所说：“我在生活道路的迷宫中遇到许多分岔，我时而向左拐，时而向右拐。对于献身科学、致力于理解人类如何作选择的人来说，迷宫的隐喻是不可抗拒的。”
很多人喜欢追求人生的统一性。如果你像西蒙一样，将人生旅程看作一场在迷宫中的隐喻，那么你会将自己的一生看作一个迷宫。但西蒙不一样，他认为自己是在多个迷宫中穿梭，宁愿放弃对统一性的迷恋，“我是个科学家，但涉及许多学科。我在许多迷宫中探索过，然而它们并不是连成一个的迷宫。我并不想把我的一生写成单一的统一体。”
西蒙认为，人生发展不仅仅是单一模式，从来是模式种种。在每个领域，有每个领域的模式。最早这本书的标题叫做“关于我的人生的一种理论”，然后，西蒙写着写着，发现，原来不是一种理论可以概括自己一生的，因此改成了“我生活的种种模式”。
正如西蒙所言：
从单数改为复数消除了任何难以达到的科学真理的承诺。……
但是使用复数还有进一步的理由。这是一种否定生活，至少我的生活，并非只有一种核心主题，只有一条围绕生活的统一线索。真实情况是，有各种主题（又是复数），有些主题比其他的更明明、更复杂、或更强烈。也许科学家和教师的主题是最清楚的，进行持久的启发式搜索，寻找关于人类决策的真理的圣杯，对我而言，那线索甚至是由更精细的绳股编织而成：政治科学家、组织理论家、经济学家、管理科学家、计算机科学家、心理学家和科学哲学家。
然后有一些私人的主题：成长、爱情、家庭、朋友、旅游和休闲。第三条线索追踪着大学政治家，寻求建立和形成他的科学工作的环境。第四条线索通过纽约、华盛顿甚至北京和莫斯科展开：科学政治家的主题，作为“波里斯”的顾问关心科学，关心着社会科学的健康，甚至(夸张地)关心科学对保持世界和平与保护全球环境的可能贡献。
这四条线索(以及其他一些线索)有着相当独立的作用。这四个主题以及对它们各自的迷恋使我扮演各种不同的角色，或者是可分开的角色。吝啬的时间出纳员每天只施舍给 24 小时去做所有的事，这四种角色又为各自的深度争夺时问，所以我只好把它们综合在一起。
全书正是围绕西蒙自己整理的四条主线撰写：
（1）科学家与大学教授的主线：寻找关于人类决策的真理的圣杯，并且又由政治科学家、组织理论家、经济学家、管理科学家、计算机科学家、心理学家和科学哲学家等具体身份构成。
（2）个人成长的主线：成长、爱情、家庭、朋友、旅游和休闲。
（3）大学政治家的主线：如何组织资源，提升所在学校的江湖地位。
（4）科学政治家的主线：如何以科学家身份，为中美关系、世界和平、全球环境做出贡献。
此书常常买不到，可参考 2018 年的新译《科学迷宫里的顽童与大师：赫伯特·西蒙自传》。亦可参考科学史学家亨特·克劳瑟·海克所著西蒙传记《穿越歧路花园》(Crowther-Heyck,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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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书目：赫尔伯特.A.西蒙. (1998). 我生活的种种模式 (秦裕林 & 等, Trans.). 东方出版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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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书目：Simon, H. A. (1996). Models of My Life. The MIT Press.
书 2：《人工科学》
《人工科学》是西蒙的巅峰之作，也是他晚年的集大成之作，代表西蒙一生的最高智慧。在本书中，西蒙综合了经济学、心理学、学习科学、设计科学、管理学、复杂性研究等，尝试站在不同学科基础上提出一种“人工科学”。
什么是人工科学？也就是研究人工造物的科学。人工造物常常具备四个特点：
（1）人工造物是经由人综合而成的(虽然并不总是、或通常不是周密计划的产物）。
（2）人工造物可以模仿自然物的外表而不具备被模仿自然物的某一方面或许各方面的本质特征。
（3）人工造物可以通过功能、目标、适应性三方面来表征。
（4）在讨论人工造物，尤其是设计人工造物时，人们经常不仅着眼于描述性，也着眼于规范性。
全书第一章“理解自然界和人工界”是引子。介绍自己为什么要提出“人工科学”。第二章“经济合理性：适应性的手段”是讨论经济学，探讨人工造物的经济合理性。第三章“思维心理学：将智慧嵌入自然”、第四章“记忆与学习：作为思想环境的记忆”是讨论认知心理学，人工造物诞生时的思想内部环境。第五章“设计科学：创造人工造物”是从设计科学角度讨论如何创造人工造物，以及如何从工程学角度评价、计算、搜索人工造物设计方案。第六章“社会计划：进化着的人工造物的设计”是第五章的扩展，引入了管理学、社会学等，从计划与组织角度探讨了人工造物。
第七章“复杂性面面观”第八章“复杂性的构造：层级系统”则是西蒙最出彩的章节，从一般的人工造物上升到复杂系统。探讨了复杂系统的普遍规律复杂系统的层级结构；复杂系统的进化；层级结构的动态性质；复杂性的描述。什么是层级结构？也称之为层级系统。即由相互联系的子系统组成的系统。每个子系统在结构上又是层级式的，直到达到某个基本子系统的最低层次。比如公司、政府、大学等正式组织中，都有层级结构设置，职员是组织系统的最基本单位；比如一本书有一个层级结构，书分章、章分节、节分段、段分句、句分词。词语就是一本书层级结构的最基本单位。
西蒙认为，复杂系统经常采取层级结构的形式，层级结构构成的系统进化速度比规模相当的非层级结构系统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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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书目：司马贺. (2004). 人工科学 (武夷山, Trans.). 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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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书目：Simon, H. A. (1996). The Sciences of the Artificial. The MIT Press.
书 3：《管理行为》
西蒙与詹姆斯·马奇 （James G. March）等人共同开创了管理研究中的卡内基学派，两人合著有《组织》。这本书是另一本西蒙在管理科学中的代表作。全书主要包括两方面的内容：“有限理性”理论与决策过程理论。先说有限理性理论。人们关于理性的理解存在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完全理性”或“客观理性”。经济学家假定的“经济人”拥有完整、一致的偏好体系，他知道所有备选方案，并能运用概率无限复杂运算，从所有备选方案中确定最优方案。另一个极端是“无理性”。
但事实是，人类在日常生活的决策判断是有限理性。有限理性至少需要具备三项基本要素：
（1）设定议程：理性“经济人”假设中，用“树”表示未来行为，每个决策点均须选择正确分支。真实世界中，人类有限的注意力必须指向即时处理的事务，所以一定要有议程设定，搜索优先顺序并修正过程。这里提出一个“机会注意机制”概念，无论是问题还是机会，只有引起注意，才能成为议程考虑接纳对象。机会只有引起注意才算机会。决策过程最关键的缺乏因素不是信息而是注意力，注意力是决策的重要决定因素。
（2）问题再现：对引起关注的问题获取或构造其再现模式。通常应有标准程序将问题表述成可理解形式。问题表述本身就是一个问题求解过程。发展一套问题再现模式理论，是决策议程上优先考虑对象。
（3）搜索并选择备选方案：理性经济人理论的一个显著特征，决策是在虚构的静态世界里，所有备选方案在决策之初就完全给定。事实上，大部分组织管理工作都是在**寻找可能的行动方案<em></em>。比如搜索新产品、新营销方法、新制造流程，甚至搜索新的组织结构等。比如找房子和找工作，就是在模糊的备选方案中进行广泛搜索的市场活动。
因此，西蒙建议大家，你应该寻求满意解，而非最优解。
再说决策过程理论。组织内部的活动可以分成两类：经常性（程序化决策）和非经常性（非程序化决策），经常性活动具有大体类似的决策过程。
更多参阅我的学生写的笔记：《管理行为》: 在有限理性源头遇见一位旷世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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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书目：西蒙赫·伯特. (2013). 管理行为 (詹正茂, Trans.). 机械工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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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书目：Simon, H. A. (1997). Administrative Behavior, 4th Edition. Free Press.
书 4：《人类活动中的理性》
这本小书就不如前面三本厚重了。它是由西蒙 1980 年代在斯坦福大学的三个讲座整理而成。在演讲中，西蒙系统阐释了自己的“有限理论”。
西蒙将人类活动中的理性，整理为三个模型：
（1）“超凡模型”是上帝的思考方式，但确实不宜视为人类的思考模式；
（2）“行为模型”认为人类理性是一种非常有限的理性，但人类可以凭借其有限性作出简捷的反应以适应这个世界；
（3）“直觉模型”强调的是，人类的技能是通过经验积累和识别而获得的，并且在积累经验过程中，人类情感将帮助人们将注意力集中于特定的问题上。
更多参阅我的学生写的笔记：从有限理性看人工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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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书目：赫伯特·西蒙. (2016). 人类活动中的理性 (胡怀国 & 冯科, Trans.).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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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书目：Simon, H. A. (1990). Reason in Human Affairs.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阅读建议
如果了解西蒙的一生，建议从《我生活的种种模式入手》，这是西蒙的自传，了解他的思想与生平最好的原始资料。了解西蒙在人工智能、认知科学、心理学、复杂系统等领域的贡献，读《人工科学》，这是他的巅峰之作，晚年集大成之作。了解他在管理学领域的贡献，请读《管理行为》，以及他与马奇合著的《组织》。了解他在认知心理学的贡献，请读《认知》。了解他在人类理性领域开创的“有限理性”流派，请读《人类活动中的理性》。
如果你想学习西蒙，还可以访问：西蒙纪念馆。
网址：http://diva.library.cmu.edu/Simon/
西蒙纪念馆收集了关于这位 20 世纪最伟大的跨学科通才最全的材料，不仅包括西蒙全部的著作、讲座、对话录，甚至包括他各个年代的个人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