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遇见你的人生

一个早产宝宝的来临,是人生最艰难的决策,也是命运最好的馈赠,理性与爱同行

阳志平·

1

我的宝贝,今天是你来到世间很特殊的一个纪念日。

这是一个只有早产宝宝才有的纪念日:纠正月龄。今天是你的纠六啦,也就是说,如果从你预产期出生那一天开始计算,今天你就满半岁啦。

桃花盛开,玉兰绽放,杏花纷纷,春意融融,正是春天最美的时刻。四月的阳光,温暖明亮,林间空地,小朋友们在玩耍。爸爸与妈妈推着你在小区中慢行。

路边,一个小姐姐好奇地看着你,主动朝你打招呼,你严肃地回望她。又一个小哥哥路过,你笑眯眯地看着人家,结果小哥哥哭了。

多年后,爸爸还会记得这温暖的一刻吗?短短的六个月,好像过了很多年。人这一生,说短也短,说长也长,所有的刻骨铭心又会变得风淡云轻;时间,会冲淡一切,又会铭记一切。爸爸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你说。那么,就给你写一封信吧。

2

你是不幸的。你是在爸爸妈妈没有做好准备时来到这个世界的。从妈妈怀上你一开始,就各种状况不断。爸爸甚至成了医院住院部的常客了。然而,爸爸还是没想到,你来到世界会如此艰难。已经记不清是妈妈第 N 次出院,又碰到一个新情况:未知原因的病毒感染,高热不退。紧急打 120 急救电话送到医院,这一次,严重程度超出想象。医生检查之后,立即将妈妈送到 ICU。而那个时候,爸爸要面对一个人生极其艰难的决策:是让妈妈冒着风险,生你,还是继续住院观察?

在连续三次拒绝医生终止妊娠的建议之后,爸爸终于拿到了一个关键信息。于是,爸爸开始调整决策思路,决定当晚迎接你的到来。那是爸爸人生最绝望的时候,妈妈在 ICU,而爸爸不得不在一个又一个医学文件上不断签字,决定你的命运。

你又是幸运的。你有一个理性的爸爸,爸爸在充分的信息分析、论证分析之下,做出了一个关键决策:提前迎接你的到来。你还有一个爱你的妈妈。冒着生命危险,在近 40 度的高烧中紧急剖腹产。

做出这个艰难决策后,爸爸与姥爷,两个大老爷们,一直在产房门前,不断给你祈祷。当听到你响亮哭声时,无神论的爸爸,激动地感谢各路神仙。

而这之后,又是长长的分离。你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晚上,爸爸只看到你一眼,就不得不跟随护士阿姨们,将你连夜安置到新生儿重症监护室(NICU)。而妈妈,又不得不继续从产房回到 ICU 病房。

再一次看到你,已经是你出生后的第三十天。那三十天,是爸爸妈妈度过的人生最漫长的三十天。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有一天晚上,接到医院的电话,妈妈崩溃得哭了,因为你要接受腰椎穿刺与输血治疗。度过难熬的三十天,爸爸妈妈再次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终于已是好消息:你即将从新生儿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

那天,恰恰是爸爸的三十九岁生日。也许是你知道爸爸要过生日了,于是你给了爸爸一个惊喜。一大早,就收到医师阿姨打来的报喜电话,妈妈兴奋地跳起来了,然后立即与爸爸奔赴医院办理手续。

整整三十天。爸爸在你满月的时候,才再一次见到你。

那么小,那么脆弱。在妈妈怀抱里,丝毫不起眼。

但又那么大,大大的双眼皮,大大的眼睛,大大的头、大大的耳朵。长得跟爸爸一模一样。

3

虽然,爸爸妈妈一直在推迟你的到来。结婚十五年,原本计划丁克到底。但命运的神奇在于,你还是意外来到这个世界。虽然,你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预期的时间。然而,再一次见到你,之前的各种焦虑不安,各种抱怨愤懑,各种胡思乱想,都在和你相聚的那一刻消散。

每个生命是独一无二的。早一分钟、晚一分钟,早一年、晚一年,到来的那个宝宝就不是你。

为了你的到来,爸爸已经经营一家儿童教育公司逾三年,拥有了丰富的儿童教育知识与一支团队。当你正式来到这个世界后,爸爸还为你去考了两个证书,一个美国心脏学会的急救证书,一个儿童早期发展干预证书。好友说,养育一个孩子,长大成人,需要一个村庄。当爸爸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没感觉,但自从你出院后,爸爸为你组织了一个小团队,24 小时陪伴你,才知道,真的如此。

从你出院后,这半年多,爸爸妈妈每天都在给你拍照、给你写日记。极客风格的爸爸甚至为你安装了几十个传感器,24 小时监测你数百个指标,从血氧睡眠到你的运动姿态。甚至,更联合科学家为你量身定制,开发了一套新生儿早期大脑发育评估系统。爸爸清楚地知道,你喜欢几点入睡几点醒来,几点喝奶几点运动。

然而,不管如何记录,如何监测,都不能完全表达出来爸爸妈妈面对你时的那份温暖和感动。如此鲜活,令人终生难忘。也许,你是上天送给爸爸与妈妈十五年婚姻生活最好的礼物。去年的苦难,原来都是为了今日的相聚,令人更加珍惜和懂得生命的顽强和不可思议。

从出生时的小不点,到如今的小美妞。背后是妈妈高强度的心力付出。每天,为你精心设计大脑训练项目以及全程陪伴。随着你一天一天长大,妈妈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因为,你是一个那么有安全感,那么爱笑,那么反应敏捷,那么喜欢探索的小宝宝。

4

未来,你会开始上学。你会识字阅读、计算推理,你还会爱上画画或音乐,就像每个可爱的小女孩一样。在所有这些技能中,爸爸希望你最快学会,如何自己养自己。自主运动、自主识字、自主阅读、自主生活,一切与「自主」相关的能力,才是你的「元」能力。未来,你会遇到很多的人。有外向的小朋友,就像今天那个主动跟你打招呼的小姐姐。还有内向的小朋友,就像今天那个害羞得哭起来的小哥哥。有的女生会成为你的闺蜜,有的男生会欺侮你。但请记住,那些欺侮你的男生也许是想唤醒你的注意呢。

心明眼亮,仍温柔对待世事。什么都明白,但是仍给人留余地,不刻薄对待他人。这是爸爸对有趣女孩的期许。而你,希望是爸爸眼中最有趣的女孩。

未来,你还会见证人性的复杂。比如社会比较。从你很小的时候,身边的同学或老师会不断地,拿小红花、奖状、职务等各种外在的东西与你比较。因为,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社会。然而,爸爸并不希望你如此,更不希望你将来之不易的生命浪费在从重点小学、重点初中、重点高中再到重点大学的世俗之旅。

当你选择了一条与所有人大同小异的路线时,其实你就陷入了一个自我否定的误区。

你在用那么多的外在,来狠狠地否定自己生命的独一无二。

5

终于,有一天,你会爱上一个人。

爱是什么?《小王子》说,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这就是爱。

你会离开爸爸妈妈,组建自己的家庭。

那时,爸爸会失落会嫉妒,更不会大方地对你说,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就好。

就像梁启超写给女儿的信一样,「宝贝思顺,我对于你们的婚姻,得意得不得了。我觉得我的方法好极了,由我留心观察看定一个人,给你们介绍,最后的决定在你们自己,我想这真是理想的婚姻制度。好孩子,你想希哲如何,老夫眼力不错吧?徽因又是我第二回的成功。我希望往后你们弟弟妹妹们个个都如此,这是父母对于儿女最后的职责。

爸爸会在你长大成人时,带着你认识一些家教极好的朋友,任你结交他们的儿子。而这一切,需要爸爸认真生活,才可能结识到你未来的婆婆公公。

推荐在我,决定在你。这是爸爸对你最后的责任。

6

理性相随,与爱同行。理性与爱,这正是爸爸妈妈今天给你的祝福。

正是理性,让爸爸在兵荒马乱之际,做出了正确的决策。迎来了一个好的结果。

正是爱,让妈妈冒着生命危险,迎来了你的到来。

谢谢你,让爸爸妈妈遇见你的人生。

备注:去年是漫长的一年,惊心动魄,太多艰难,涉及孩子隐私,却无法言说。无论如何,终于过去了。如今,看到孩子健康成长,才第一次体验到,千古留名都不如此时此刻重要。基因的力量再一次战胜模因的力量。在此,再次感谢那些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候,给了大力支持的朋友。杨茵、刘维民、马慧芳、邢燕、王然等医师;宋、陈、郑等阿姨;魏坤琳、赵昱鲲、李峻等友人;以及帮我扛了无数额外工作职责的润悟、菟葵等同事,以及在关键时候,给了大力支持的投资人。当然,还有家人,最需要感谢的还是,结婚十五年,一直在背后默默付出,以致这次用生命在冒险的爱人。

虽然我们屡屡会对人性失望,但终究会遇见那些人性闪光之处。不妨相信,人性之恶可以到何种地步,那么人性之善就可以到何种地步。生命可以脆弱到何种地步,那么生命就可以坚强到何种地步。